第四届中瑞跨文化传播夏令营 | 幸福三重奏——瑞典印象
发布时间:2019-10-12 20:34:36  点击数:
在前往瑞典的飞机上,我就一直在想,幸福指数高居全球前十的瑞典到底是个怎样的幸福国度呢?当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黑暗与冰天雪地中度过,他们的幸福感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我带着这个问题,从穆勒舍到延雪平,再到哥德堡,又重回到穆勒舍。
从穆勒舍到哥德堡:穿梭于自然与和谐之中

 

初见穆勒舍,沿途是宁静的湖泊,一排排小屋蜿蜒于湖边路上,绿树掩映,阳光如瀑,许是接近晌午,路上很少见到行人。至抵达马斯顿山庄,只见各色精巧的小房子矗立在山脚,层林叠嶂,邂逅一缕清风,自然之声轻吟于耳畔。我们在这里度过了大部分时光。

 

清早让双脚浸染于绿草中,早餐后,听教授言瑞典文化、历史与文字,讲跨文化传播的意义与困境,与同行者论跨文化传播的感触与冲突。下午漫步于山林之中,随处可见的蓝莓、樱桃、四叶草····摘下来就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完全不顾及刚才有一只小青蛙恰从蓝莓果上越过。夜晚在烛光中共进晚餐,唱歌、舞蹈、学瑞典语、看瑞典电影,讲讲唐诗,哼唱起远古的歌谣,竟是在这异国他乡体验了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及至去延雪平,更惊讶于城市的精巧静谧。那天下午我们在延雪平大学听完讲座就去市中心参观。延雪平的市中心并不远,沿着街道走,很快就能抵达。绿树成荫挡住了过分炙热的阳光,一条长河环抱着市中心,不见喧嚣热闹的人潮,只有绿草、喷泉、推着婴儿车的壮汉“奶爸”、牵着狗的老太太、打扮清凉的女郎三俩结伴、带着孩子出门的年轻夫妇手挽着手,每个人都行走在慢悠悠的夏日时光里。我们三俩成群融入到人流中,东看看,西瞅瞅,店里促销员谈不上热情,但会很有礼貌的帮助你选购需要的商品。


 

7月25日,我们乘车前往哥德堡。在乡下度过大半时间,总算要“进城”了。第一站,我们首先抵达了哥德堡的一个公园。烈烈艳阳下,到处都是穿着清凉的男女,他们或坐或趟,毫无顾忌地将自己暴晒在阳光下。而我们这群人都带着帽子,穿着长袖的外套,全副武装。ALEX说,“你们不晒太阳,会容易生病的。”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我们大笑着说道,“(在国内)我们实在是有太多阳光了。”很快我们就到达了公园的最高处。俯瞰整个哥德堡,整个城市沿着海港而建,大型的机械手直伸向天际,船只往来,笛声长啸,这是个典型的工业城市。野餐后,老师们在草坪上跳操,延斯教授颇感兴趣,也加入了进去,他一本正经的伸腿扭腰,还询问这是什么操,我们告诉他这叫“66 rejuvenation exercises”(六十六节回春操)。延斯教授对此念念不忘,归国后,我又与他分享了相关的视频。

 

晚上八点,万籁俱寂,其他商店都关了门,只有酒吧唱着属于大城市的喧嚣。暮色四合,倦鸟归巢,等到黑夜彻底降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火树银花:个性化、认同与归属感

 

7月26日,我们在哥德堡的这一天,大家可自由活动。我与同伴斯葭决定来一场“哥德堡大冒险”——独自乘坐公交车,行走哥德堡。一大早,我们就坐反了方向,几经周折到了之前房老师给我们提起过的艺术馆(后来,我们才发现自己去错了地方,我们打算去的是哥德堡艺术馆,但导航把我们带到了世界文化博物馆,这算是场美丽的意外)。因抵达时已是中午,我们瞧见二楼人来人往,且有食物香气不断飘来,就决定先去饱餐一顿。二楼也是展览的入口之一,坐在餐厅,远远可见一面色彩斑斓的“墙壁”。后来走近了,我们才发现这面“墙”竟然也是一件艺术作品,名为“screen”,创作者是韩国装置艺术家徐道获(Do Ho Suh)。细细观察,这面墙是由无数小人拼凑而成,小人形态各异,服装各异,男女性别皆有,他们相互托举着组成了这面色彩斑斓的“墙壁”,我与斯葭初始只觉有趣,细读简介后才体会到创作者的匠心独运,整件艺术品由12000个小人组成,共有8种不同形态和18种不同颜色,意为探讨个性化、集体性、认同与归属感,是创作者专门为博物馆所创,暗暗迎合博物馆“十字路口”的理念——“正是在十字路口,我们相遇、碰撞、超越、等待、谈判、交换思想和货物。一个十字路口,既不是这里也不是那里,但它能导致归路或迷途。”十字路口有我们的信仰与冲突,十字路口也有我们的迷惘与思考。

沿着“墙壁”往里走,打开玻璃门,就听到阵阵孩子的笑声和奔跑声。博物馆向来应是肃穆的,这里倒像是儿童乐园。拐角处,一排排可爱的小鞋子陈列在玻璃柜中,来自于非洲大草原的面具虎视眈眈的望着你。再往里走,可见一个硕大的吊床垂下,上面睡着妈妈和两个孩子,爸爸正在前方给他们拍照。甚至还有可供儿童休息的小床,垂下的白色帘子映出一个个小小的影子。我跟斯葭似乎也成了孩子,看到墙上的圆洞,就要往里张望,一顶帽子就会落在头上,换一个洞,就又是一顶不同的帽子。后来发现这是一个关于“融入”的故事,“你什么时候适合了,什么时候不合群,如果把头伸进去,你会是什么样子?”小孩子就在这样的游戏里感受到自己既可以是独一无二的,也可以和其他人成为好朋友,而旁边的阅读角还放着很多图画书,讲述不合群和融入的故事。暗洞、芦苇墙、来自世界的舞蹈、山顶·····展品与适应不同年龄段的游戏相互融合,孩子们在游戏中感受到分离、理解、和好与融合,这是一个“充满身体、大脑和心灵体验的世界”。当走出展馆,门口有一艘小船,斯葭坐了进去,我钻进暗洞,给她拍了张照。

 
再往上走就到了三楼的展厅,入目是一排书架,往里看,光与影中一颗璀璨夺目的“树”立在中间,不同颜色的亮片编织在一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这一层的主题是“十字路口是谈判、决策的地方。”这颗璀璨夺目的“树”意为“民主-不仅仅是自由选举”,亮片上的不同颜色代表着一种民主原则,参观者可选择一个或多个原则编织到共同的网络之中。我尚未见过这种反思民主的方式——民主意味着什么的讨论,本身就是民主的一部分。再往里走,我们将能在麦加的朝觐服装上看到信仰,在古丝绸之路上看到了商业与交流,而唐三彩上的琉璃色则吟唱着那个时候的奢华·····在一片被空出来的地方,一个球形建筑立在光影之中,我走进那一片斑驳之中,想着,这样一个建筑有着什么样的意涵呢?后来知道,这个东西叫做“宇宙图——刚果的十字架”。刚果河与大西洋交汇处,曾孕育了刚果帝国,是欧洲与非洲文化和宗教交汇的十字路口。钢铁铸成的“宇宙图”是由多个十字架构成,在刚果,十字架是身份和世界观的象征,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含义。球体内有四个段位,向东和黑色代表着人类世界和生之源、知之始;向西和白色是精神和死亡的国度;向北和红色代表着一个人和一个社会的成熟时期;向南和黄色是死亡的另一个国度,是知识和伟大力量的象征,代表着真理之地。我不断从宇宙图的影子中穿过,微觉生如蜉蝣,知而永恒。

 

走出展馆后,我们去了下洗手间,再次看到洗手间上的“三个标志”,我与斯葭会心一笑。在瑞典,洗手间大多是不分男女的,洗手间上除了常见的男女性别标志外,还有一个看不出来性别的小人。立在一楼大厅,我们环视整个博物馆,白色的墙壁、透明的玻璃、灰色的岩壁与橙色的地板,在这一片澄净的色彩后面,只要走进去便能发现一个火树银花的世界,我们可以用身体、大脑与心灵共读了一个关于爱、信仰、尊重、平等、融合与认同的故事。

 

从旧街道到祖母的睡前故事:徘徊于旧时光与现代化

 

瑞典应是个比较“恋旧”的国度,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的。26日下午,我们从“艺术馆”出来,前往瑞典市中心。本以为作为瑞典第二大城市,哥德堡市中心定然要热闹喧嚣的多,但行走于不甚平坦的窄巷,穿梭于古旧的房屋,完全感受不到身为大城市应有的“气派”,商业街上并不见鳞次栉比的广告牌,也少见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在国内引为时尚的玻璃大楼在这里亦不见踪影,只见黑色的电线纵横交错,川流不息的电车与公交车,连接着城市的南来北往,红房绿瓦上弥漫着旧时光的气息。回去的路上,我问了Inga为什么城内很少见摩天大楼,Inga说道瑞典很多地方是不允许建筑超过四层的,他们的房子一旦建立起来,也很少会推倒重建,有些新的公司或者商铺搬进去后,大多也不会改变外观,只是在内部装饰上下功夫。

 

在去市中心的路上,我们再次被导航“欺骗了”,一个热心的瑞典老太太给我们带了路,我们告诉她想去市中心买东西,她上下打量了下我们,说,“你们看起来很好,并不需要买东西啊。” 这真的是一句有意思的话,深想一下,在我这段时间接触到的瑞典人中,不止一次听到类似于这样的话了,还记得做瑞典文化观察时遇到的在阳台晒太阳的老夫妇,问起你觉得瑞典人是什么样的,他们说了句“take it easy”(喜欢放松),黎姐的瑞典朋友也提及,他们并不喜欢奢侈品牌,更喜欢简单的生活。瞧,“看起来很好,就不需要买东西”在这里完全是能说得通的逻辑。在车上,热心的老太太又说起我们看起来像日本人,我与斯葭相互对视一眼,说,“我们来自于中国。”她最后一直带我们到了商场,临走前,我们邀请她有时间一定要去中国玩。老太太挥挥手走了,我们说了声“taik”(谢谢)。谁又能说瑞典人怕与陌生人交流呢?

 

还有一件让我特别惊奇的事情。在延雪平的时候,我就察觉到瑞典的公路上很少见到广告牌,即使是在城市中,也是很少见到的。在哥德堡这样一个大城市,也只能在公交车站上看到广告,大多是关于快消品的。我后来就广告这件事问了延斯教授,教授提及,瑞典曾经也有铺天盖地的广告,但近年来大量削减了这些路边广告,觉得影响城市景观,而且网络兴起,大家也更乐意在网络上投放广告。而且在路边树立广告牌需要大量的手续,实在不是个经济实惠的事情。况且,在公路上树立大型广告牌,还会扰乱驾驶者的视线,造成交通事故。我仔细观察了下,发现的确如此,只有在公交车站才能看到一些广告。在沿途回去的路边也只见到一个广告牌,是汉堡王的一个广告。
 

我跟斯葭都不想在商场久留,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最后决定去离商场不远的海洋博物馆瞧瞧。跟着导航,我们踩过一条条小巷,渐渐又迷了路。我们苦笑道,“这真是迷失哥德堡了。”在不知经过了第几个路口后,我们误闯进了一个类似于工厂的地方。有游客在那里拍照,看起来这个工厂应是废弃很久了,后来听Inga聊起,说那里曾经是个造船的地方,现在已经空在那里了。旁边有三两个小店,我们随便进了一家看看,竟是个做手工饰品的地方,商店一半陈列着饰品,一半看起来是老板的工作间,两边完全是开放式的。我们进去的时候,老板穿着件白色粗麻围裙,正在机器上做工。那边,虬结的肌肉与机器相互交映;这边是陈列起来的戒指、耳环、项链,我们俩偷偷拍了张老板的照片,就迅速出来了。那样的认真劲实在是让人不忍心打扰。最后,我们还是找到了海洋博物馆。紧靠在岸边停靠着瑞典自19世纪末期到目前为止的20艘舰船,舰船相互连接就是一个大型的野外博物馆。我们立在岸边,放眼望去,仿佛能触摸到北欧大航海时代的峥嵘岁月。因为时间有限,我们没能进去参观,只是在船的外围转了一圈,往里张望还能看到那个时候的操作台。走进去一点,船体内部还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餐厅,也许是到了快关门的时候,人并不多。据说在这里,很多餐厅喜欢把废弃的旧船改造成餐厅,想到在夜色中,坐在船上,吃着东西,望着平静的海面,又是一番怎样的滋味呢?战船变餐厅也算是有趣的变迁了。


在哥德堡待了一天,我有着一肚子的问题。后来,再回穆勒舍,我问延斯教授,瑞典是不是始终在逃避过于“商业化”?延斯教授沉思良久,没有明说,只提到他们不是很喜欢太多的广告。我又问这个地方是不是更喜欢传统,不喜欢太多变化。延斯教授立马否认,他说瑞典也有很多变化的,你们看你们现在在课堂上不是都用电脑打字,而不用本子了吗?但过了一会,他又告诉我,“我还是更喜欢传统一点。”我想起他曾经提到他很怀念小的时候一大家子住在的一起的时光,祖母会给他讲睡前故事,想起他说现在很多的老人都是单独住的时候脸上的一点忧愁,想起Inga也提到他们并不喜欢智能化,更愿意跟自然在一起,想起她和Alex用的仍然是小小一个的“老年机”。或许,当我们在很多时候将现代化等同于商业化,将进步等同于更加的智能化时,这个地方却似乎在“倒退”,他们只愿在山水湖泊之间,在熟悉的旧时光里,与自然同梦。

 

阳光下的影子

 

 
 
阳光之下,也有阴影。即使是这样一个“高幸福感”的国度,也有它的烦恼,短暂的夏日与草坪上沐浴阳光悠闲度日的时光后,还有漫长的黑夜与难以忍受的“Winter Depression”。圣洁的教堂门口疯疯癫癫的醉汉拉着行人要钱、衣衫褴褛的吉普赛女人背着襁褓中的孩子乞讨、还有越来越多的移民问题等等也都困扰着瑞典社会。在瑞典,同一个小区大学教授可与清洁工毗邻,而现在也出现了出租车司机不愿接近的移民聚居区。伊丽莎白教授说道,我们都是欢迎移民的,也愿意帮助那些吉普赛人,但这些都需要时间。

 

我们如何才能幸福呢?当更亲近于自然,我们就离便利的现代化远了——晚上八点钟就关门的商店和并不畅通的网络确是让我们颇不适应;多元文化融合与包容的另一面是多元文化的冲突——每一次冲突都只能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解决,但冲突留下的伤痛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平复;而在相互尊重的平等和个性化之中我们是否也渐渐丧失了以前的亲密感?我曾经问过教授,当整个社会系统的运作依赖于高福利的社会制度,我们能从家庭的传统束缚中走出来,但“live alone”是否也意味着会“live lonely”?当我们从“family individual”变成“society individual”,以前那种大家庭的温暖似乎也就变成了回忆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