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词也有命运, 譬如被特定历史情境挑拣和标划出来, 成为一个时代的标签。 贝克用 “风险” 一词定 义现代性转型在其复杂、 高级阶段的社会状态, 此即著名的风险社会理论。 理论的预言在新世纪开元 20 年 间变成现实, 特别是在全球新冠疫情下, 风险社会从一种理论话语转向政治和社会历史叙事, 直至具化为个体亲历的贴身恐慌。

在风险社会情境下, 危机一词也逐渐移向学术视线的中心。 我们可以找到诸如突发、 紧迫、 非常态、 不确定性、 威胁性、 破坏性等状态词描述危机, 提出响应这些状态的各种观念设计和策略安排, 并将之统 归于危机管理研究的类目之下。 无论假以功能主义取向还是采取诠释、 批判的框架, 危机与危机管理研究 须首先确立逻辑和现实起点, 以免所生产的观念和知识亦呈现飞沫状态。

一是如何理解危机。 哈贝马斯认为危机即寻常、 普通、 合理的状态消散了, 任意、 混乱和漂浮压倒了 规则和秩序, 顺理成章的行动不再带来习以为常的结果, 这几乎是所有个体在生命旅途中经常遭遇和感受 的状态。 鲍曼强调危机与 “常态” 从来并进相通, 如果说危机是指社会常规的失效或确定性的瓦解, 那么 危机实为 “人类社会的常态”。 贝克、 吉登斯认为, 自启蒙和工业革命始, 现代社会创造了空前进步和繁 荣, 但风险和危机越来越强势介入社会发展, 乃至使自身成为一种结构性的社会安排。 就此而论, 危机管 理研究关涉如何认识人的在世状态和文明的基本境况。

二是如何理解危机中的传播。 我倾向于将危机管理中的传播理解为公共对话。 理由在兹: 对意味着平 等敞开的沟通, 故有望汇聚更多的勇气和智慧, 发现更优或更易于接受的解决方案; 对话许诺个体以充分 的表达权利, 同时也导向多元共识和积极信任, 促成自由与秩序的动态平衡, 而非沦为虚耗的观点混战或 结构性撕裂; 对话鼓励各方以互为主体的身份共同面对危机, 一时纵无共识, 但只要对话尚可持续, 超越 的可能性便一直存在。 只有更多的对话才成训练更好的对话。

三是如何设计危机传播管理研究。 今日的传播学研究已然充分多元化, 从论题到方法较早年皆有可观 的拓展。 鉴于危机传播论域的特殊性和复杂性, 我想专门提出三个问题供同行参考: 首先, 在铺展细微精 微的情境化研究的同时, 更要关怀重大、 基本问题, 如贝克所称的对风险社会的系统反思和再度启蒙; 其 次, 在有效适用各种实证方法的同时, 重振人文主义视角, 关怀个体和共同体直面危机的生命境遇; 最后, 从现实问题出发, 避免知识的空转。 贝克和吉登斯宣称, 风险社会的根本特征是不确定性, “我们越是想拓 殖未来, 未来便越可能给我们带来意外。” 在不确定性中寻求可能的确定性, 传播学研究或将有更大作为。

胡百精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 博士生导师